十一
情似游丝绿波间，荡子不归隔云端。愁无数，今宵憔悴去。
韶光短，多少泪珠迷烟渚？玉笙寒，无情江水眼望穿。念悠悠，恨悠悠，不见郎君死不休。
疏雨过后，竹子青翠欲滴，红杏点点纷乱，白鹭悠闲地栖息，宁馨儿绿荫藏春的河湾有着太多的凄清与怨哀。登上清寂的玉阶，诉说那总也诉说不尽的相思。
清风徐徐，没有一丝云，涵映着远天的是隐约山岗横卧。而远天,低依着晚霞的绮丽，不是晓霞，是情人如花的笑脸。
就在这个时候，一曲采莲的清唱声声柔曼，是提香、丫鬟什婴轻舟荡漾。啊，就像过去的江南《西州曲》唱！引得宁馨儿天畔遥望。
而玉阶回旋处，是皇宫。不用说，景致不错，你看:花似锦，流莺啭。花似锦，未匀绿柳诗意孕。流莺啭，清润天色明丽卷。栋梁绕，金汤固。栋梁绕，流苏游丝接天露。金汤固,和氏翡翠垂双玉。千骑来，马傍交河汉时路。颜如玉，宫娥如花七香树。合欢扇，云排暖。合欢扇，妃嫔媵妾窗牖纨。云排暖，盈盈楼上公府闲。此时，宝带桥上，文芸娘娘高髻丰颊，长裙曳地，身披罗帔，头簪金雀，一路正采花、赏花、漫步、戏鹇。见宁馨儿无止休正呆若木鸡，仿佛是在怅叹，于是笑说：“宁馨儿，为什么你徒然一片张望？难道是看树头饱沾细雨的红花？”宁馨儿怔怔，摇头说：“见闲游的片云在远阔天地间飘荡，便来此处登临。那边山青水秀，只是物是人非，总抑不住热泪滚心肺。母后你说，从天际奔涌而来的是薄情的流水还是离人的眼泪？”文芸娘娘惊诧，说：“飘飘荡荡，那只是片刻的迷离。你是公主，贵为公主，虽然前世蝴蝶鱼，奈何一半笼在夜的凉影里，一半露于日的曝晒里？尚且不是枉自洁白的芬芳，漫江回漩里，美丽的花儿不准外开。”宁馨儿苦笑，说：“像母后逢牛说牛，逢马说马，父王前唯唯喏喏，女儿前盛气凌人，真不知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文芸娘娘面有愠色，而天性内荏，于是笑说：“我的心病随你奔涌而起是伏枥老牛舐赎情深，念叨儿女啊万水千山犹在。更是希冀年老色衰，一顾那四世同堂都到了萱堂眼帘。像你春眠深深，若是劳燕分飞，岂不是旧梦重演？还是安分守己，伊甸园虽精彩可荆棘载途。”
这时，景运、侍从朝俊乒乒乓乓正逗犬耍着哩！见文芸娘娘、宁馨儿叽里咕噜，景运呼哧，说：“花开自落悄无声息，这阆苑哟望见你们的身影，糊里糊涂不知在扯些什么？”宁馨儿甜丝丝一笑，说：“在这望江轩榭频频慰藉，若你若我，无须恭敬，只自寻常问短，也便满了母后怜爱之情。”文芸娘娘怃然，但见朝俊宫礼大行，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你们这孩子，太不像话了，母后前趾高气扬，让本宫何以面目见天下？”景运一面儿理，说：“既然亲子一家，何需繁文缛节？还是一了百了，牵出无私博大的母爱。”文芸娘娘扑嗤一笑，说：“你姐姐呀固不可彻，母后啊总忍不住掩面抽泣。还是景运乖巧，一语一答未了，本宫如坐春风。”观此，有诗为证，说是：生别两茫茫，世事莫测量。望尽天涯路，不谙何归处。莫言春晖好，小燕旧时回。裁得香径去，餍足罗马住。
夜暮，浪捧一轮月，鸥翔金波天，文芸娘娘寝宫垂帘。徘徊在宝带桥，宁馨儿淡淡一缕春怨。凭栏望去，见无垠江面空阔里只有潮水泛泛涨起，油然伫立神伤。景运觉察，说：“烟霞缥缈中也许物态盈盈媚人，没有阴晦的雨丝霏霏，可若是不尽的悲戚和着昏黄迷茫的路，姐姐得不偿失啊！不如依母后所言安乐窝中知足常乐。”宁馨儿漠然一笑，说：“不能释怀的苦涩相思在我们的谈笑声中，眺望女牛双星下的江滨，那芳草绵延的绿意误不了寻夫的前程。禁苑只如春闺，任宝奁尘满，莺莺燕燕离怀别恨。已是花间蝴蝶，独对江岸一轮月明，只会慢慢地死掉。可我不愿慢慢地死掉。只要解缆起程，溯江而上，禁苑之外的万里，随行旅结识意中人。”朝俊搔首，说：“公主对着远天，原是如此！不过，你去的路正让人心中悲戚。既然与驸马交好，又何必朝朝暮暮？还是他心在不焉，让公主独恋水中影。”宁馨儿一片沉浸，自是憾恨檀郎薄情而又花心。
不知何时，提香挑起走马灯，眯眯笑说：“想必，暗淡暮色中也该是一缕冥思悠悠，不尽惘怅里一怀凄迷。难入眠，此地无止地诉说。”景运喜形于色，说：“一阵阵江潮驱涌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不敢快刀斩乱麻，还是姐姐知己知彼，像神机妙算的孔明。”提香兀自一笑，而宁馨儿一望渺远的鹊桥更转迷离。于是百感交集，说：“这宫阙，百花纷纷落尽，我只是不幸的一朵。更有数不尽的喜鹊双泪垂直，一声声不止地泣血啼恨。而深深叹惋的，是银河彼岸的牛郎织女泪眼相看，苍白的月光下欲说还休。”提香漠然，说：“芦笛声随夜风一阵阵，瀚海阑干漾开一圈涟漪。如它飘扬，白茫茫的天地间守株机心，悠闲自得地邂逅萧郎。”宁馨儿温和一笑，说：“难得出走，那复道云外的双阙，一声两声地呱呱而泣，是摇蓝，犹心不舍。尚且禁卫军戒备森严，窈窕淑女只有个垂垂的泪。可我还能越轨，是的,我不会黯淡掉青丝花容，百无聊赖里瑶瑟一曲曲地怨。不过，既然姐妹一场，你不会让我一怀相思的忧愁，这深宫苦待到老。”提香会心，说：“趁夜静更沉，我们还是粉脸梳妆成蕉农往常一样溜之大吉。天涯海角，沧海变桑田，桑田变沧海，携带承露盘遇着郎骑青骢马来哟！”
景运好奇，说：“你们出游赴约在花前月下，定是浪漫的勾当，我也去，有谁得见有谁能知？如果不觉得杳无踪迹，玉砌雕栏边让母后锁你们于宫馆。”提香蓦然一笑，说：“小孩子《四书》、《五经》罢了？说什么壮土一去兮不复返，尽惹烦忧啊！要是你泄露了秘密，姐姐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不光是我，还有你的宁馨儿姐姐。”景运犹豫，只得说：“那好吧，相信我，我会保守秘密。不过，你们一走，往往与意愿相违，见不了宁馨儿姐姐的情人，还得殷勤一些回来看我。”而这，正和一诗，那诗说：泉虽故乡甘，四海赙无限。闺中夜夜心，只会天涯边。天涯虽遥远，妾有常青丹。不是日影短，相思知春暖。
十二
三仪同断金，誓天心意关。
死生高山水，自尔莫踌躇。
万象有本心，谁为不相识？
风雨比散比，不堪独迹归。
海岭、青山隐隐逶迤，似虚无缥缈的蓬莱。风冷一阵紧一阵，或许是玉兔蹲伏广寒晕着一团湿漉的光洁。水霈霈地流，子阳、孕娃、小八哥，福娃贝贝、福娃晶晶、福娃欢欢、福娃迎迎、福娃妮妮一身渐渐地湿透。啊，是檀郎感慨万千，不由说：“故地重游，自是教人怨恨太薄情哟我无地自容。一会儿东游，一会儿西畅，哦，我如款款轻柔的风不熟悉参差的小径。如今归来，心意千重万重，兄弟姐妹们大概难以相识，我的家或许已是坟茔相连的地方？又值落花缤纷，子阳、孕娃不知肯不肯把藤萝小径打扫干净？”子阳温馨笑说：“万丈深谷里花比别处落得迟，尚且五光十色的鱼儿时隐时现在花丛叶底。再多一些赏看，沉甸甸的花蕾绚烂了这行路枝枝簇簇。”
正说处，幽雅盈盈惹眼。抬着望去，嗬！好座海底天堂，你看：珍珠饰壁水晶帘，云霞翡翠朝飞卷。瑶葩琼花佩玉栏，风裳水骊温草菌。琥珀排宴玲珑意，珊瑚夜日馨香传。桃花扇影鱼五彩，银光照群醉颜红。檀郎大为惊诧，见比目鱼刘海儿姗姗而来，喜洋洋喊叫，说：“可爱啊刘海儿，如花的容颜，祖母绿似的双眼，檀郎哥哥春光明媚里看你不尽。”刘海儿弯弯一笑，说：“此地重逢，檀郎哥哥风流倜傥。是谁？枝桃掷李的潘安。而刘海儿就不同了，还是老模样，稚气一脸。可我还是搞不懂，你去时一人,来时成行？”孕娃一怀逸兴，说：“氤氲的佳丽池，檀郎哥哥不邀自来哟！已是漫长的半夜我惜别鱼虾殿堂，这鱼花久居碧水滢滢流的幽谷，我又眼花缭乱。”刘海儿甜丝丝笑说：“却不见渔人舟渡，这深海栖息得悠闲，如无端的世外桃源，黄发垂髻怡然自得。适才走马回返，像离弦的箭哟东流忽又折向西，遇见了你们。”
小八哥打着旋儿，美美笑说：“融融，格外世外桃源，不像广袤河汉，除了星星还是星星，我都厌倦了。”刘海儿吟吟，说：“吹牛！玲珑的鸟儿，又不是真人腾云驾雾，高处的碧落游遍，如何眨眨繁星悄然不恋？”小八哥自吹自擂，说：“炫耀鸟族门庭，我可算老大。灵宵玉殿处处安息，蓬莱方丈大名鼎鼎，就连二十八星宿，四大天王见了我也得脱帽。还有雅典娜，维纳斯是我的姐姐，阿波罗、哈得斯是我的哥哥，司掌天文、地进、文学和音乐的子阳是我的保护神。如此叫人羡慕的光彩，无与伦比哟！"刘海儿自惭形秽，默然不语。而这，正和一词，那词说：峥嵘岁除,世事茫茫不喜听。又是一景，天边月圆人间晴。欲讨小雨，莫把断霁回肠转。转目相看，我材天生舌不烂。
如轻烟随风缕缕飘散，煦暖春光里莺流花飞，一眨眼，浩浩荡荡的比目鱼千军万马。见叔叔羽林郎前列潇洒，檀郎心花怒放，说：“仿佛诞生时温馨殷殷，天然的意趣横生。这西少群岛哟，渗透了明丽的色彩。啊，子阳、孕娃，我的心呀如似锦的繁花春旺。”子阳微笑说：“丝丝缕缕，是透进海底的凉风,不！应说徐徐散发清香的和风，我们的心与暖灿灿的阳光融为一体，一种无言的契合。既然家园日新月异，了却你一桩羁愁的心愿，静谧清寥中悠然不尽，还得要暂时悠悠地流转，莫要此后里侍宴陪酒日晚归迟。”
羽林郎近了，老乡老乡眼泪泪汪汪。一阵噗噜噜，羽林郎拂扯檀郎的青杉薄衣，说：“伴随我依依归去，还有你的朋友，醇厚的竹叶青祛寒，香喷喷的鱼翅解谗，虽然叔叔还是鱼儿身，亲密不便！可每每想起你耸落在云天之外，一只飞鸟啊若隐若现，不尽的思念心中浮现。”檀郎默许，说：“是曾无所依归，那茫茫天地间孤零的飘泊。不过，出落娉婷的美人，送来甘苦的兄弟，偷得叔叔的眷念，我无限欢畅。”观此，有诗为证，说是：谁家风吹还乡梦？七分归意三分留。日暮江川思悠悠，舟泊微径去还休。叶叶心心有余民用工业，寻尽故园呼姓名。不惯听来昨日事，知他误赊舒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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