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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晚来秋 |
| 推荐度：★★★★ |
作者：683421
发表于2008/12/12 17: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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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王维的一首五言律诗，写的是雨霁天晴，空旷的山风吹过，秋天的凉意便增加了一分。苏轼有一首《水龙吟》的词，其中有这么一句：“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说得妙极了。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整个文章以这么几句古诗词开头，或许有某种联系吧。所谓诗人，就是比别人想得多想得深，与哲学家比起来，哲学家空有一脑子的见解和理论，却总是高深莫测，让人不知觉间退避三舍，然而文学家却永远得那么可爱可怜，他们从生活中的不起眼的细节中看出许多美丽之处来。隐居在三中的王维，触摸到秋天黄昏雨后的那种空灵的气息，于是留下了这么一首名诗。苏轼的地位当然无可争议，当同时代的很多词人都在伤春怨春的时候，他透过香消玉殒、花谢花飞，感知到春色在哪里。不在枝头，不在绣楼，不在离亭，不在渡头，而隐藏在尘土和流水当中。一江春水向东流，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春天的味道就在水土之中。
当然，我并不是在这里分析这两首诗词的，我别有所图。这两句话里面有一个共同的词语，叫做“雨”，虽然苏轼的词没有直接写到，韦应物却早他几百年就指出了流水与天雨的关系，“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但是一个秋雨，一个春雨，两种雨的味道不同，前者更多的是秋雨梧桐叶落时、鸳鸯瓦冷霜华重，后者则令人想到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不过，两者的共同点是她们的基调，是阴郁的，是晦暗的，是忧愁的，是愁闷的。闺中少女，可以在春天的某个下雨的日子登上小楼，哀叹“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也可以像林黛玉一样吟唱“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助秋风雨何来速？惊破秋窗秋梦绿……”雨是一个让人忧郁的精灵，当然之中说法不伦不类，既然阴郁，何来精灵之称？可能这个精灵是离群索居的是多愁善感的也未可知。
有时候我便突发奇想，如果郁达夫生在古代，又是一位像朱淑真像林黛玉一样的才女的话，她一定会在春雨和秋雨的侵袭下发出同样的悲凉哀伤的感慨吧。“在灰沈沈的天底下，忽而来一阵凉风，便息列索落地下起雨来了。一层雨过，云渐渐地卷向了西去，天又青了，太阳又露出脸来了。”这是他在《故都的秋》里面写北京秋雨的一个片段，写得非常精彩。因为我有亲身的体会，北京的天空承受得住忽晴忽阴的折腾。就拿今天来说吧，现在外面还是潇潇雨声不绝于耳呢。早晨醒来，天空阴郁得厉害，果然落起淅淅沥沥的秋雨，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于是担心起上课，便到处找伞，还没找到，阳光已透过玻璃照进来。多少觉得不可思议了。郁达夫的秋雨像他本人一样阴沉，色调是压抑的，却充满着人生最真实最美妙的音符。
于是联想到戴望舒的一篇名作《雨巷》，意境深远浪漫，仿佛荡漾着一层薄雾，如梦如幻。“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他的可以是春雨也可以是秋雨，因为小巷依旧是悠长悠长而又寂寥，因为姑娘仍会撑着油纸伞，丁香般的味道与芳香，哀怨又彷徨。雨下着，如丝如线，如梦如仙，潇潇的，淅淅的，飘着，洒着，冷意升腾，古意盎然。
不觉又想到前几天跟知己说过的几句话，当时是随口说出，没有深思熟虑，事后细细品味，却回味无穷。“现在的人啊，要么撑着油纸伞，没有丁香一样的味道；要么空有丁香的味道，却不撑油纸伞。”纵然她们走在雨巷，那种意蕴已然不在。（不禁有种时过境迁、昔盛今衰的感慨。短短半个世纪，那种古意那份浪漫，已经远离我们而去，还有何脸面空谈“文化大国”呢。）的确是这样，现在有多少人可以做到撑起油纸伞又有一身丁香的味道呢？当然你们可以举出好多例子，但是你们的例子都是站不住脚的。那些女孩，有的撑起了油纸伞，走在巷子里，但是她们要么是专程旅游的，要么是刻意买了丁香花香水，要么走在炎炎烈日下，撑伞为了遮阳养颜，手上还拿着可口可乐。我完全可以孤芳自赏、自命清高，有着丁香花般的味道，能够在阴郁的秋雨下撑着油纸伞走在悠长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可是我是男子，又五官长得没有组织性纪律性，焉能如愿。也只有像哀叹某种民间文化遗产消失殆尽一般悼念戴望舒那种意境的一去不复返，只有在梦中，方能一睹芳容啊。
所以有时候我宁愿呆在梦里，永远不醒来。那里没有逻辑，没有现代气息，现实中的所有生硬的东西都难以进入。身子好像化作了几千亿个，像鸟雀般飞翔，如蝶叶般翩跹。“何方可化身千亿, 一树梅花一放翁。 ”宋代的陆游写的这首诗恐怕是他梦境的一个写照吧。说也奇怪，我梦境中的一景一物，完全是小时候故乡的模样，原封不动地复制了下来。绿水青山，青砖绿瓦，民风淳朴，生活简约，如同陶渊明的《归园田居》所描述的那样：“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不过早已经千疮百孔，一去不复返了，像杜甫那样“国在山河破”了。梦中的我，看不出人性的丑恶，人人都是坦率的，浪漫。我好像捧着自己的心在与他们交流，他们静静地听着，理解我，安慰我。到处都是田园的风光，黄昏显得动人，朝霞绚丽多彩，连太阳也配合这种气氛，降低了温度，变得和蔼。我甚至可以随口做出诗句来。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当我拿出了整个的身心去靠近一些人，他们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无动于衷，铁石心肠。我为之流过多少的泪水，酝酿了多少首诗歌，可是到后来还是受到冷落。他们不是不理解我，而是根本就不去理解我。我空怀有一副诗人的情怀，却没有人可以倾诉啊。命运的天平是不平的，而我却无可奈何。
那么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据说人家都叫我诗人，其实他们误解了，我无名无份、无德无能、无才无貌，担当不起。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便是我特别珍惜生活。人生三万六千日，过一天就少二十四小时，逝去的就再也不会回来。所以每当我走在路上，躺在床上，坐在窗前，甚至困在梦中，也不会忘记去观察去品味生命的点点滴滴，无数个细节、无数份感动等着我去发掘去体会。我曾经在夏天的一个夜里，激情地写下一段美妙的文字，记录喧嚣而又宁静的虫声，我曾经在连绵的春雨中忘情地朗读宋代的婉约词，也曾经在落霞孤鹜的氛围中多情地采撷一滴露水。今天，我更是因为一场秋雨，啰啰嗦嗦、没完没了地写了如许多不值钱的文字。这就是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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