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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小路 |
| 推荐度：★★★★★ |
作者：离离草
发表于2009/9/8 23:4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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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悠长悠长的小路，总是在得意或失意时轻易的想起，像是饮水机里的水，叫人时不时地接上一杯。漫不经心地闯入，走出来时却是满身沉甸甸的忧伤。记忆的帷幕轻轻地掀起，一种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香气，一幅画面在眼前伸展开来：寂寥的苍穹下，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独自走着，宽大褪色罩在瘦弱的躯干上，一个军黄色的带五角星的书包斜挎在一侧。风轻轻地鼓动着她的衣服，路旁的茅草也时常拂拭着她膝盖上的两个大眼睛。她一步一步地走在这迂回的充满泥泞的小路，像是刚学会握笔的孩子生硬地写着自己的名字。这一段路程只能靠自己去走，没有人陪伴，如同人生中很多特殊的阶段，晴天或是下雨天或是刮着大风，都一样。一望无际的田野和点点村落中，茅草深处，沟壑旁，她骄傲的像一只小公鸡，微笑着，摔倒了再爬起来，没有泪水。人在没有选择和依靠时，躁动的心就能安静下来，并能激发一种潜能。她是一个很怕黑的女孩，却因为一次拖沓的值日在没有月光的晚上摸黑朝着那泛着昏黄的灯光走去，耳畔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声在空旷的夜晚显得犹为焦急。近了，牵着那双温暖的大手，想哭却哭不出来。这种情绪一直浸入梦里，也浸湿了野菊花盛开的恬淡纯真的童年。
这是一条悠长悠长的小路，路的尽头是一座矮小的茅草屋，屋旁有一个小小的树林，里面时常传出不同鸟儿的叫声。每当晚霞布满西边天空时，斑珀的树影下，一个泥头泥脑的小男孩蹲着等待着，等那个发梢上扎红头绳的孤单的身影出现。目标出现时，他就站起来，兴奋地伸开双臂言语不清在呼喊着。两个身影聚在一起时，他会习惯的把脏兮兮的小手伸进对方的口袋里，每次都会有收获，大都是饼干或麻花，那是幼儿园发给小朋友的副餐。他一边吃着，一边心满意足地笑着。她看见他在笑，感觉全世界都笑了。不远处，父亲扛着一把锄头或铁锹，以一棵盛夏槐树的姿势，伫足观看，目光柔和，像一片柔软的叶子小心翼翼的包裹着幼小的精灵。那一刻黄昏醉得格外生动，像一幅永不褪色的油画。多少年过后，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夕阳下那温情的一幕，像是一股清洌洌的泉水涓涓流过，又像是一片绵长的细纱绕过心头。
这是一条悠长悠长的路，当周围的路陆陆续续地改头换面变成水泥或柏油路时，她却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她古朴的本色，像是习惯了青草和野花的存在，习惯了雨天水珠在上面欢快地溅起一个个黑黑的圆圈，只是当年那个小小的独行者都已不存在了，偶尔会有一个满心踌躇的少女背着重重的行囊站在小路与马路交汇的地方，感觉像踩在时空的键盘上，恍恍惚惚中从一个世界没有过渡地跳到另一个世界。当双脚一接触到铺着青草的外壳如同触到了记忆的按纽，眼前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瘦弱柔韧的身影，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悯和感动。蓦地，看见一辆木板车拖着满满的根草，两个车轮陷在沟壑里，好几次刚上去又倒退回来。我上前用力推了一把，那车便晃悠悠地爬了上去。这时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从草堆那头探出来，父亲冲着我笑，使得颧骨更加突出。他说：好久没有回家了，我回去杀只鸡给你补补。我一阵心酸，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出来。我一路推着车，车轮碾在地上像碾在我的心上，发出吱吱的响声，那是灵魂为了生存在岁月中挣扎和嘶叫的声音。我回望着周围的一切，最后对父亲说：我一定要让你和妈妈过上好日子！那样他们至少不用下雨天一深一浅一步一滑地走泥泞的路，早上出门也不会因为露水太多而打湿裤角，我曾经执著地地相信我一定可以做到。
这是一条悠长悠长的小路，她因为我的年少轻狂和好高鹜远而幸运的留存下来。记得我最后一次离开家，离开那条小路是在一个初秋的中午，田野里的稻子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父亲一大早起来，一个人在厨房里忙个不停，我看见他一次一次地从废弃的小屋里抱进来一捆捆木柴．那顿饭是我们家那一段时间吃得最好的一次，父亲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当我把行李箱拖到后门时，女儿就抢先雀跃在小路上，她那纯真的样子，让我仍不住想起水面上娇嫩得带着露水的清净之莲，那没有欲望，没有杂念的奔跑是多么轻松惬意的事情。这不是当年的我吗？来不急回想，父亲就来提我的行李，他坚持要送我去车站，我则劝他在家好好休息。父亲见我语气坚决，就倚在门框上，沉默不语。我们走了好一阵子，女儿无意中回头惊喜地叫了起来：外公站在路上呢！我看见父亲站在稻田中央，像一棵落光了树叶的枯木，没有生机。我们又走了一段，当我再次回头看他时，他正蹲在沟壑旁的低洼里，我想他一定是累了，生活的负荷压得他疲惫不堪，忙碌了大辈子，回头看时却仍然满目苍凉。我真切地感受到父亲的无助和力不从心的失落，当我上车时，我还能透过车窗看见那个充满苍桑的黑点。后来从弟弟的电话里得知那天父亲蹲了很长时间，回家时有哭过的痕迹。这让我很震惊，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是一个很坚强，没有泪水的人。又过了两天，弟弟又打了个电话过来说等到秋收过后，家里准备在马路边盖房子。我一开始很兴奋，等渐渐平静下来，记忆中的情景又像放幻灯片似的接踵而来。房屋可以倾刻间发改朝换代，但岁月的情怀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像美酒一样愈来愈甘醇浓郁。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站在离马路只有几米远的新房前，伸直了腰板，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别人家已经被风雨侵蚀，剥落了墙皮的房屋，露出幸福而满足的微笑。这是平凡人挑战生活和命运的姿态，它诠释了生活的意义和人类生生不息的源泉，包括生命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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