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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蹲儿 |
| 推荐度：★★★★★ |
作者：宋敬慈
发表于2006/2/7 22:4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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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家乡，说起瞎蹲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不起的人物！不亚于一个乡长的名声。只是因为蹲儿是算卦的，并且算得特准。因此名声远扬。
蹲儿自生下来就是一个瞎子，都说聋子能、瞎子灵，蹲儿是越外的灵。人民币他能摸出面值，且知道是新版还是旧版，香烟他能摸出牌子，走路不用盲杖，却见嘴中经常嘚啵，对他来说路就是一、二、三、......数不尽的步子。
孩提时，玩泥巴、逮蛐蛐、掏鸟窝，也不及和瞎蹲儿玩有趣味。五分钱的硬币到他手里能变出好几个咬人的虱子，就不见了硬币；半块馒头交给他能变成个大大的土坷垃，就不见了馒头。他可以学各种动物的叫声，鸡、猫、狗、驴、羊、狼，极像，尤擅学马叫。最早从他口中知晓了关羽、曹操、岳飞，秦桧是何等人物。据长辈们说蹲儿在旧社会时是说书的，走南闯北，讨饭度日。后来解放了，他带回来一儿一女，入了公社，再没出去说过书。
时值冬天，人们总是闲暇，三五成群靠在玉米秸堆上，揣着手，晒着太阳，无聊了就逗蹲儿：“蹲儿，来一段。”这时蹲儿半点不推辞，站稳了，摆开架势，低着脑袋，眯缝着眼：“话说，山西王家大院,那主儿，真有钱，逢他家少爷过喜事，我去了，眼看着那大姑娘上了轿，急的我啊......”“哈哈哈哈....”众人大笑。在零下8、9度的天儿，一阵阵爆笑，那场面是火热的。
那个年代，虽没电视、DVD、因特网，但人们的日子也绝非寂寞。然而看见蹲儿最多的时候是一个人低着头寂然的坐在破院子那颗老梨树下，那老梨树是他娘在世的时候栽下的。秋风下，他说，他在听树叶子和他说话。他时而愍着嘴微笑，时而破口骂两句，也不知道他在欢喜什么？在怨恨什么？
不知从何时开始，人们发现瞎蹲儿夜里老上村北的乱石岗，那乱石岗不能耕种，杂草丛生，还有几片凸坟，也不知是何年代、那家的祖坟。蹲儿总是半夜去，凌晨才回。于是乡亲们都问他干吗呢，他说：“神人传我驱邪、降鬼术，莫说，莫说，千万莫说”。那时不像现在明星多，焦点多，新闻也就多，人们见怪不怪。那个年代的人们一天一天的继续着同样的模式生活着，这点事儿可就成了新闻喽，一传十，十传百，人们都说蹲儿“说话颠三倒四”、“神经兮兮”、“有病了”。结果赶上了“破四旧”，打破了蹲儿的头。这倒是蹲儿的失算。
改革开放后，蹲儿放过羊，也养过鸡，卖过鸡蛋。日子过的不算窘促，自然也节俭。后来，蹲儿只身去了趟河南，说去考察致富项目。蹲儿回来后能推《四柱>，精通《易经八卦〉，详知《奇门遁甲〉，干起了算卦这一行当。蹲儿的手艺高，来人不用问，便知你祖宗八代、前世后生。前来问卦的人们络绎不绝。生意是越干越大，蹲儿有了知名度，树立了品牌，自然也有了派儿，上午来的给你指点一二，下午来的恕不接待。确实人太多，蹲儿施行挂号制度，人手一牌儿，1、2、3．．．．．．按顺序来。不过，蹲儿也有高档间儿，凡是开轿车来的直接进高档间，无人打扰，深入剖析其命局，详细推算其八字。几年下来蹲儿发了，盖了新房，置了家电。
这些乡亲们都看在眼里。有人说：“蹲儿一年挣8、9万呢”。有人说：“蹲儿平均每天挣3、4百”。有人说:“我前几天在西山沟碰到蹲儿，一个人在扒着荆条打提溜，两脚蹬空了，不知道下面有多深。根本就没多深，我说，蹲儿，你那么能算，你算算下面有多深！蹲儿，跳吧！不深。哈哈！”。有人说；“蹲儿的徒弟老贵被人讥笑——棍儿！你给别人算的都挺准，你那么能耐个人，怎么四十好几了，就找不到个媳妇呢？老贵当时哑口无言。事后被蹲儿痛骂：干咱这一行的，在人前怎么能没话说？你应该说——我早算过了，我要娶妻克我娘，不能娶妻”。
对于蹲儿，我一直是尊敬他的。今年春节回去探家，正月里我探望了他，院子里静静的，他依然像多年前寂然的站在那颗老梨树下。他的记忆力是超人的，竟然叫得出我的名字，还记得我小时候爬他家的房，偷他家的梨。我说；“这不，还你梨来了！——过年了，知道你爱吃梨，我给你带来一箱雪花梨”我说完他呆呆的站了良久才把我领进屋里。
“你有钱了，不会再变硬币了吧？你看，你这空调、彩电、冰箱，城里有的你都有啊！听说你一年能收入8、9万呀”。
“谁说的，我哪能挣那么多？我知道乡亲们都恨我。”
“不至于的”我说。
“哎！如今人心都凉了，不算卦也罢，我倒更愿意给乡亲们来一段儿，那才过瘾！”
“哎，不说这些了，问你个事吧，你给自己算过吗？”
“算过，天机不可泄漏！哈哈哈哈！”
“那，你送我一挂怎样？”
“你也信了？哈哈，你的命运我不能算，天机不可泄漏啊！”
“你怕我不给钱啊？走！走！我进你的雅间。”
蹲儿摸索着找烟，我给他迪上，他抽了两口，低下了头，片刻，又抬起头来对我说：“其实人的命运是没有好赖所说的，要非说的话，我说人的命局是没有十全十美的，命局里什么都好，这人往往就是天生的傻子。算一个人的命，我感觉他的精神状态就全知道了！”
我年过不惑之时，啃了二十余载书本，没想到对于命运的迷惑，在瞎蹲儿那里得到了答案。对于瞎蹲儿其人、其事除了敬重以外，真的没有别的言语。黑格尔的名言——事物存在，就有其合理性。可能就是我们这一个个的合理性构成了这天下的命局。事物的生生灭灭，来来去去，都有它的规律，这或许就是所谓的“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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